郑寤生索性待前线有新的捷报传来时再做打算,暂时将平阳城城主府当作栖息的行宫。
且说这平阳城中的守将和城主,听说郑国二十万大军打过来,吓得丢盔弃甲,畏畏缩缩开城门投了降,部分有血性的兵士宁死不降,最后被邓辉处决了。城主没几分骨气,一应官衙屋舍却造得很不错,庭院里曲水流觞,花影扶疏,虽然秋日里叶子落得光秃秃,但是看着外部轮廓,大致可以想象春日里桃红柳绿的盛景。可见是个会享受的人。
可惜,一朝成为阶下囚,再好的院子也享受不到了。
郑寤生对城主宅子也颇为满意。
两日后,前线送来新的情报。
是一封信。
信乃祭仲亲笔所书,寥寥几句话交代了前线的情况,主要是提醒郑寤生,追卫国派了使者去宋国求援,已派人追杀,还没有结果,忘王上小心。
郑国一路攻进卫国的腹地,卫国又不是傻子,自己不敌,也不会白白坐着挨打,卫国朝堂的意思,是派人向宋国求援,希望宋国看在同为四大诸侯国的面子上,大家都是朋友,出手帮一把。
郑寤生看完了信,随手把轻巧的丝帛搁在烛火上焚了。
卫国使者前往宋国的消息是郑国在宋**营的密探送出来的,郑寤生是个谨慎的人,不想暴露一丝一毫的痕迹。
殷澈听完他随口念叨的两句,不经意道:“卫国若是败了,还有什么颜面占据四大诸侯国之一的位置。”
“卫州吁看不透,有什么办法呢?”郑寤生笑了,这么简单的道理,偏偏有人不懂,何况还是个身处高位的人。有道是,国与国之间只有永恒的利益,没有永恒的朋友。
他叮嘱道:“最近多注意些卫国信使的事情。”
“卫使到平阳城来了?”
“大概率是,不然祭仲不会眼巴巴送封信过来嘱咐这件事。让城里的探子都擦亮眼睛,既然来了,就别走了。”
“是。”殷澈跟在郑寤生身边的时日渐长,经历得多了,处理起这些事情来轻车熟路。
未等到探子们传来进一步的消息,平阳城军营中出了事。
攻下平阳城后,郑国兵士使用的是卫国人在平阳的营区。各诸侯国之间的文化都是承自周王朝,虽然分区自治,但都差别不大,不过是有繁简之分,郑卫两国比邻,百多年前是一家,军营的格局和布置也大差不差,郑国兵士在这里住得颇为顺心遂意。
然而,这日早上,军营侍卫匆忙跑来汇报国君,神情急切,两股颤颤,说营中有将士们一夜之间忽然生了怪病,身上出现大块红斑,又疼又痒,倒下去了,就没力气爬得起来。
郑寤生大吃一惊,亲自视察,果不其然,在一片临时腾出作为病号集中地的营区,生病的士兵们或坐或躺,哀嚎一片,惨不忍睹。别说副将偏将,就连做饭的火头军都没能逃过一劫。没有生病的士兵进进出出,端水喂食,轮番照顾病号们。
“怎么回事?”
“大概有两千士兵生了这种怪病,经验丰富的老军医也不知该怎么治,只好用些镇痛止痒的药拖着,可是效果不大,一些士兵疼痒难忍,会用手去挠伤口,不见血停不下来。最后,只能活生生把自己给折磨死。”士兵向国君汇报情况,正说着话,脚边一个哀嚎的小兵滚到地下,被抓出血的伤口沾上了泥和灰。
郑寤生脸色一变,接过装有干净清水的铜盆和布巾,亲自帮他擦拭起来。
那兵士唇色惨白,微微张合,说不出话来,一双青筋满布的在空中乱扑腾,无处安放,显然是痛苦难耐极了。
郑寤生狠狠将帕子掼到水中,沉声吩咐:“给孤去查!”
殷澈鲜有见到郑寤生这么生气的时候。忙活了大半个上午,终于有了结果:排除时疫,这些士兵应该是中了毒。至于毒从何来,是什么人下的毒,下在什么地方,解药如何配置,还是个未知数。
“下令城中所有会医术的大夫都来军营里看诊,谁能解了这毒,孤重重有伤!抓住下毒之人后,不论生死,就地处决!”后面一句话是对殷澈说的。
也是,敢在一国之君眼皮底下搞这些下三滥的小手段,无异于老虎嘴上拔毛,郑寤生岂有轻饶的道理?
别说郑寤生,殷澈对此等行径也是厌恶至极。为了还两千兵士一个公道,她自解令那一刻起,便招来自己的心腹,吩咐他们前去秘密调查此事。
变故突如其来,冲淡了前番胜利的喜悦。
郑寤生在军营里忙了一天,拖着疲惫的身影回到城主府时天已黑透,可幸他没有留在军营之中,否则说不定此时已经如那些士兵那般,中了毒。
府中黑灯瞎火的,之前的旧人一概不用,只有暗卫在夜色里值守。殷澈知道他一直在军营里忙碌,一天都没吃东西,提着灯笼径自去了小厨房,打算给他熬点米粥,填填肚子。
推开厨房小门,烛火穿透黑暗,照亮这一方小天地。
黑暗中的一个身影被开门的动静吓了一跳,不小心踩到什么滑了一下,撞到桌子,连带着桌子上的盆盆碗碗一起砸在地上,闹出不小的动静。
殷澈也受了惊,完全没想到这么晚还会有人在厨房,然而她见惯了刀霜箭雨的,很快便镇定下来。
“是谁?”她把手里提着的灯笼往前送,灯火照亮了前方那个小小的黑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