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招玉石俱焚，是下下之策，也是最管用的绝招。公孙晗一再逼迫她，她总也要奋起反抗一次。况且，她的要求并不高，她料定公孙晗会答应。</p></p>
公孙晗敛眸低垂，沉默不应。素素若是死了，她的精妙布局也会随之全面轰然坍塌。可三个月的时间很长，可以发生很多事。万一夜长梦多……</p></p>
素素哂笑。回报高同时，必然伴随高风险。只看公孙晗是否有这个胆量。</p></p>
许久后，公孙晗忽然道：杏榜发布之日，便是你入宫之期。倘若违背此约，休怪哀家以整个颜氏族人之命为你抵罪。</p></p>
仍是不轻不重的声音，仍是掷地有声的凌厉。</p></p>
素素顿默。颜氏族人之性命……公孙晗附加的赌注，果然凶残。</p></p>
虽然颜诺一脉颜氏人丁单薄，但颜氏祖上同祖同宗传下来的旁支旁系，却是开枝散叶，子孙昌繁。颜氏族人遍布京畿以外**郡七十二主城，九族之内，少说也有上万者之众。</p></p>
若是突发不可抗之事，还望太后仁慈，恕我族人无罪。素素诚然，铺纸提笔，不多久便罗列出一份周全详尽的清单。</p></p>
公孙晗睇了一眼，冷笑，你道自己是仁，实则你最不仁。</p></p>
若依清单上所列之条款，无论素素是自己诚心寻死或者受外力被迫致死，颜氏族人皆不必受连坐。</p></p>
公孙晗弦外之音，直指素素之仁太狭隘——只念一族人安危，却不顾及天下人安危。</p></p>
素素亦冷笑，爱我者，我必爱之。</p></p>
反之，不爱我者，我亦不必爱之。</p></p>
公孙晗愕然静默。半晌后，对素素道：随哀家进宫。</p></p>
这一次，素素没有拒绝。她知此趟入宫，是为取凤印盖章立据之事。左右颜诺也在宫里。她倒不必怕会有去无回。</p></p>
当面辞别了空。便随公孙晗和梁伦离开观音庙。</p></p>
一行人走得匆忙，皆未看到了空眼底流光复杂，折身去了后山塔林深处……</p></p>
素素揣着盖了大红印章的契书，再度踏出宫门，已是黄昏时分。颜诺率领初卫、序旸和采枝等在马车旁。</p></p>
远远见她出来，初卫便迫不及待挥手示意。</p></p>
素素进前，当先对颜诺福身行礼。</p></p>
去吧。颜诺拍了拍她肩膀，轻叹一气，意味深长。</p></p>
素素看一眼采枝，不容迟疑。上马车进入车厢。隔绝了旁人视线，才敢任泪水肆意流落。</p></p>
她要去祁阳。最后去见慕彻一面，当面对他说抱歉。</p></p>
夕阳斜挂山岗，听初卫在原地恋恋不舍的呼喊：大姐，保重。有风刮过，吹出呜呜之音，仿佛心底的哀嚎。</p></p>
呼声渐消，马蹄声远。</p></p>
汹涌泪水顺消瘦面颊滑入颈项。却觉不出是冰凉，还是滚烫。</p></p>
入夜时分出了城。她们已决定快马加鞭，务求尽快到祁阳，因此夜里并不投宿客栈。</p></p>
然而，纵使日夜兼程，等进入祁阳界，也已是十二日后的夜半时分。</p></p>
素素虽极其渴望见到慕彻，哪怕只是早一刻也好。可转眼见采枝和护卫、车夫等人疲惫模样，她还是决定先在城里整顿一夜。明日清早上山。</p></p>
夜阑人静，素素却睡意全无。独自仰望仍显圆满的下玄月，心绪无度，心下竟然滋生丝丝近乡情怯的感觉……</p></p>
轻抚手中玉笛，唇角微微含笑，不由想到，此刻的慕彻，会在做什么呢？</p></p>
蓦然回神，却又忍不住苦笑自嘲别多想了，颜素素啊，趁早断了念头吧。摇摇头，踏着素月的清辉，回房休息。</p></p>
料峭春寒携风吹，竟是难得一夜无梦，难得心安。</p></p>
次日采枝起了大早，伺候素素洗沐，换了身干爽衣裳。</p></p>
我听下山的香客说，山上有积雪，山路湿滑难行。娘子要不雇顶轿子吧？采枝小声建议道。</p></p>
素素摇了摇头，不必。</p></p>
山路再难行，也比不过心路艰难。</p></p>
想了想，补充道：换双底子厚实粗糙的鞋子就是。</p></p>
采枝看一眼她足上丝履，点了点头，为她寻来一双粗布棉鞋。</p></p>
虽然事先已经做足心里准备，可当真正踏上山道，二人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。寒风直灌进心肺，冷彻五脏六腑。</p></p>
采枝心里不放心，抬眼看一眼高耸入云霄不见顶帽的巍巍青山，再度建议道：娘子，您还雇顶小轿吧。</p></p>
她却哪里知道，素素早是心意已决，听不进别人的劝。</p></p>
没事。这条路，我走过。你跟着我。宽慰采枝一句，携她手，一起迈开脚步往山上去。</p></p>
虽是心急如焚，总还能维持淡然，一路上且行且看，悠哉怡然。</p></p>
彼时秋叶飘零，如今白雪皑皑。时过境迁，竟是连心境也变得彻底。素素轻笑，自嘲自己心态渐老。</p></p>
采枝心下微微叹息，默不作声。经历诸多变故，遭遇连番打击，仍能笑得出来，也就只娘子一人而已。若换做她，定是做不到的。</p></p>
娘子小心！</p></p>
她低呼着，忙伸手扶住脚下打滑的素素。</p></p>
素素站稳了，反扶采枝双臂，笑了笑，轻描淡写丢一句无事。便仿佛真的没事似的，转身又往上行。唯有背后陡然惊出的一阵冷汗，昭示她受惊匪浅。</p></p>
山道狭窄，道旁是空谷深涧，若是一不小心掉下去……</p></p>
采枝探头往下看了一眼，只觉心惊肉跳。不遑多想，忙追步跟上素素。</p></p>
娘子你听。</p></p>
千辛万苦上山门，将将近到索桥头，听到幽幽怨怨一曲低哀笛声。伴随呜咽寒风，如泣如诉，如深歌入幕……</p></p>